“砰！”
巨大的力道贯穿胸骨，有着繁复花纹的长钉扎进一旁凸起的岩石，将他整个人钉在了石面上。
无数行血迹顺着凹凸的岩石蜿蜒流下。
男孩难以置信地摸着穿透胸口的法器，他猛地抬头，凶狠地瞪视眼前突然出现的道袍男子，眼中红光巨盛，怒气有如燃烧的火焰。
“啪”地轻响，一块银牌打向它的额头。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三界内外，惟道独尊。洞慧交彻，五炁腾腾。金光速现，覆护真人。急急如律令！”
随着最后的话音落下，妖异的双瞳光芒骤降，最后的力气随着血液的流失和咒语的结束而耗尽。
男孩倒下，合上了双眼。
与此同时，他背后的羽翼消失，双腿聚拢鳞片重现，十条鱼尾尽数显出。暗红的血液从胸口贯穿伤溢出，淌进脏污的泥地里，再也不能分辨出本来的颜色。
薛素伸手，细长有力的指骨沾着何罗鱼的血，手指触向眼球。片刻过后，溃烂的血红消失了。
“何罗鱼的血肉能解休旧鸟的恶痈，古人诚不欺我。”
重现完好的双目转向身旁的道袍男子，语中透着戏谑的笑意。
“多亏你来得及时。”薛素虽然这么说，语气中却并没多少感谢的意思，“要不是你，恐怕我这对眼招子就保不住了。”
“诶，打住。”道袍男子摆手，斜眼看着自家上司，“你是故意的对吧。”
堂堂江南镇灵府的镇灵官，对付不了一只恶灵，说出去谁信？
薛素一顿，连忙转了话锋，“哪有的事？”她凑过来，笑呵呵地说，“明明是云山你艺高人勇，要不是你仗义援手，恐怕我这双眼睛就给这恶灵弄走了。欸，看来我是年纪大了，以后这江南府里少不了你啊，云山……”
向来一身出尘气质的萧云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果然，为了挽留一个即将跳槽的下属，连眼睛都可以拿来演一出苦肉戏，何况年龄这种用烂的借口。明明都是一个朝代的，能大得了多少？
萧云山咳嗽两声，“要留也行，除非涨点月俸。”
“你知道咱们这边的镇灵府香火钱也不多……”
“免谈。”萧云山一甩袍子，作势要走。
“云山啊看在你我同朝的份上无论如何得帮我这一遭……”薛素抓着他的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
萧云山默默扶额，他这个上司就是这样，平时看着一副气场两米八的样子，耍起浑来简直跟三岁小孩差不多，怎么说呢……不忍直视。
从古至今，能从凡人中脱颖出的能人异士自是少数，而亡殁后魂灵得以永生乃至成为灵官的更是少数。
如今随着人口的增长，江南一带的恶灵比起几百年前那是只多不少，还要提防着以前的恶灵返生闹事，譬如眼前的这只夺了男童尸体的恶鸟……还有……
想到这儿，萧云山的笑容止住了。
“你知道我非走不可的。”
他说这句话时，那点仙风道骨的气概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只是深深的无力和落寞。
“当然知道。”
薛素也收敛了调笑的样子，只是短短一瞬，她又挑着眉看着一旁的道士。
“所以我们通奇门之术知人世吉凶的萧道长，我猜，你是想在走之前，给我找个帮手？”
“是啊，要吗？”
“当然！”
两人谈话的声音渐行渐远，须臾过后，林间便又恢复了寂静。
……
而另一边，两人口中之中，却并不知道自己的生活将迎来多大的变故，他正跟往常的多少个日夜一样，在——做梦！
聂琛缓缓睁眼，耳边尽是山泉叮咚，鸟鸣啁啾。
梦里的人依旧盘坐在一整块青石雕刻而成的莲花座上。寂寂春山，草木繁茂，荫蔽清幽，唯一的一束光穿透重重枝叶，打在男人不染纤尘的白衣上。
只是和以往不同的是，男人右边的嶙石上，伫立着一只白鹤，顶如红砂。
“喂，老白。”
聂琛其实并不知道男子叫什么，但他在自己的梦境里已经出现了无数次，再加上男子每次出场总是白衣飘飘，一副得道登仙的打扮。久而久之，“老白”这个绰号就叫开了，反正男子也没什么意见。
“这是你家养的宠物？”他指着那只白鹤问道，“以前怎么没见你拿出来转悠？”
白衣男子对他点头微笑，在聂琛的评价标准里，老白的外形是担得起“风貌和雅”四个字的。以往他点头致意后，聂琛就会盘腿坐在青石座旁，给他分享一天的见闻。
老白是个优秀的听众，也是个善解人意的朋友，只是每每想来就觉得好笑，像他这样把梦里经常出现的人当成朋友的，恐怕不多吧。
不过这次和以往不同，还没等聂琛坐下来，老白忽然说了句，“我要走了。”
“啥？”
聂琛一愣，下意识地看了眼旁边的白鹤，脑子里突然蹦出“驾鹤西去”这个词。他连忙拍拍脑袋，停止这个奇怪的想法。
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白衣男子笑着补充，“不是去世的意思，只是离开一段时间。”
哦，只是离开一段时间，就跟旅游一样，过一阵子就回来了。
聂琛点点头，问：“那你什么时候再出现？”
白衣男子神色突然变得高深莫测起来，连笑容也带上了一点捉摸不定的意味，“太平三尺剑，大定一戎衣。等到哪日你领会了这句话的含义，我自然会过来。”
他说完忽地挥袖，林间忽地生起一阵长风，所到之处，虎豹皆伏。还没等聂琛回过神，那只丹顶白鹤便俯伏在地，任由白衣男子站立于背上，随即振翅飞天。余下的四只白鹤跟上，在头鹤后摆出阵型，只听得一阵嘹亮的鹤唳，空中的浮云都为其停止飘动。
聂琛张着嘴巴，愣在原地很久。
不是，老白就这么走了？
他还没细细思索，只听得闹铃叮铃直响，随着明亮的光线透过窗帘，聂琛终于醒了。
看起来又是与平常无异的一天。
聂琛这么想着，但直觉隐隐告诉他，似乎从睁眼的那一刻开始，有些东西已经悄然发生变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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