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琰回答,“因为河西已非‘塞北’,这里是:一地士农工商,百城仁礼诗书。”
萧勰大笑。
……
出了贺西川,再往南去四十里,就是霍兰山的西支。
霍兰山的山脉宛若群马奔腾,奔出一个反“之”字,北支接敕勒川,山脉西横如“一”;西端折笔落一捺,去九百四十里,这是东支,也是主脉;东支南端,一撇又向西去,绵出三百余里,这就是西支——河西人更熟悉的称呼是:萧山。
因为萧氏的经道堂就建在这座西支山脉上,久而久之,就被河西人称为“萧山”了。
萧山下有山溪汇成的浅河,也有从徕渠引来的支渠,有田地,也有果园,当然也有村庄。村舍整齐,一色的黑瓦粉墙,村外是硬石砌道,村里也是石板铺道,村里村外都十分干净,处处种植着花草,风吹过来没有闻到牲畜粪便的臭味,只有花香夹杂着果香。萧琰有些惊讶,这里不像村子。
萧勰说,因为近山的田地果园都是萧氏所有,所以近山的村庄都是按萧氏的要求建造。
萧琰恍然,难怪规划整齐有序,还很干净。
萧勰说:“这些田地果园都是萧氏的族田,村里住的除了一部分雇农外,多数都是萧氏的族人,有远支的,也有近支的。有些族人在村里已经住了几辈了,儿孙中有出去的,也有继续在这里种地种果树的。”
萧琰愕然,萧氏子弟也有种地的?
倒不是说种地低下,而是她没想到甲姓子弟也有务农活的。这和农学农技不一样,那是做学问,劳心,不是劳力。
萧勰一脸正常,“谁说甲姓子弟就不能务农了?”
抬手指了指十余里外的萧山,“甲姓世家的丁口就跟这萧山一样,林木丰茂。每家甲姓都至少繁衍了七八百年,有的已超过千年,这么多年下来,早就枝繁叶茂,人口众多。萧氏近支的人口就已近万,这些族人不可能都优秀,应该说大部分都是中人之资,还有三分之一都平庸,一生不过庸庸碌碌。上智者劳心,中智者还可努力往上,下智者只能劳力了。
“若从务事而论,靠劳力养活自己,这不低贱。但从能力、责任、贡献而论,就是下等了。权利、地位,和能力、责任,这是相对应的。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天下人是这个道理,世家子弟也是这个道理。”萧勰平和声音带着冷漠,因为世间的一些规则就是如此冰冷。
“人和人不平等,这是世间的规则。埃及人的法老陵墓很形象,事死如事生,生前阶层如何,死后也如何,从奴隶到法老,就是从金字塔底端到顶端,层级而上,每层就是一个等级。
“佛家说众生平等,这不可能。墨家说人间平等,这也不可能。天地赋予万物的禀赋就不平等,众生怎么平等?虎狼和羊能讲平等?人命和羊命能平等?食物链天然就不平等。
“众生有差别,这是天地的规则,不会有仁善,不会有怜悯弱小。应该庆幸,人生来不是在食物链的最底层,如兔羊之类,努力也无法翻身,只能是被吃的命。
“应该庆幸的是,天道也是公平的,食物链的层级不会固定不变。人是虎狼的猎物,虎狼也是人的猎物,端看谁弱小强大。这就是天道给予的机会。
“天道如此,世道也如此。人和人不平等这是规则,但也要给出向上的机会,让努力者可以改变层级。”
萧琰思量四堂叔祖说这些话的用意,肯定不是单单解说萧氏子弟为何有务农的。想到众生有差别,这是天地规则,不会有怜悯弱小……无端的觉出一分寒意。
……
萧勰又让她“一路好好看”。
萧琰果然一路好好看,顾目四望,认真观察,就发现了不同寻常的人:
有一手提着渔篓,裤腿半挽,赶着一群鸭子的老妪,踏歌唱着大梁高皇帝的“八风儛遥翮,九野弄清音……”,似乎不是在田野里放鸭,而是骑鹤云间放清歌,潇洒,超然于物外;又有骑在牛背上放羊,牧笛横吹,高情逸态的布衣书生;有在麦田中蹲着,拿着墨水笔写写画画的中年大叔;还有一对穿着棉布短褐的老翁和青年,正在操作一台怪模怪样的农机?往水田插菜苗?这是种水生菜?
萧琰好奇的问这是谁谁谁?
萧勰说:那位踏歌放鸭的,你认识。
“……?”
萧琰觉得自己记性很好,若是见过这位风采超尘拔俗的长者,那肯定印象深刻。
“她就是你十二姑祖,萧师古。”
萧琰瞪圆了眼,竟然是那位十二姑祖萧师古!——那她的确“认识”。
萧勍,字文英,号师古,世人皆尊称师古先生;
大唐非常有名的道学大家!
有名到什么程度呢?就是凡读过《老子》《庄子》的士人,都肯定知道“师古先生”,因为这位先生的解经是官定的道德经注和庄子注,科考士子必读,不科考的士子也必读——因为这是正解呀,你连正解都不读,学什么老子庄子,更别提有异论了。
萧琰当然也读过师古先生的注经,其出色的不仅是论解精辟,历代道学大家哪个论解不精辟的?但师古先生让人崇敬的,是她心境真正的自由洒脱,却又不是老子高于凡尘、庄子游离世外,而是以凡世人仰天叩问天道,从中流露出严肃冷静的思考。这给萧琰留下了鲜明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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