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女巫
“桑卓，如何？”
“小公子，你喜欢这个木偶吗？”一位披头散发，满脸褶子，干瘪的嘴里只剩下三四颗牙齿的老妇人眯着眼睛，咧嘴笑着，仿佛没有听见子汐的话。“我还有许多好玩的东西，可以全都送给小公子。嘻嘻，你喜不喜欢啊？”
无忌依偎在母亲的怀中，眨着眼睛，看看跟老妇人的手指融为一体的木偶，又看看老妇人稍显丑陋邋遢的面孔，好似在对比什么。
“嘻嘻，小公子晶莹剔透，万分可爱，连莫测的鬼神都十分喜欢他，想要召他到身边侍奉左右呐。嘻嘻——”
妇人黄色的牙齿像忽明忽暗的火苗似的跳跃不息，青黑色的嘴唇发出隐晦的话语。子汐看在眼中，听在耳中，不禁打了个寒颤，浑身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下意识地将儿子搂得更紧。
“不过，夫人无需害怕担忧。”老妇人抬起软绵绵的眼皮，斜眼扫了一眼紧张的子汐。后者感觉自己好像没穿衣服似的，白皙的脸庞上泛起淡淡的红晕。“以我所见，这实乃小公子天大的福分呐，嘻嘻——”
这种福祉，无忌消受不起！仿佛被抽干了血液，子汐的脸庞一下变得苍白无比，宛如清冷月光映照下的冬雪。被恐惧填满的眼睛瑟瑟发抖，竟有一种楚楚可怜的婉约之美。
“嘻嘻——”老妇人撇了撇嘴，似乎在嘲笑子汐有眼无珠，不知好歹。“小公子，你想怎样啊？嘻嘻——”
无忌那对一直萎靡无神的眼睛亮了起来，纯净透彻如一泓清可见底的山泉水，定定地看着老妇人黝黑的丑脸。
“嘻嘻，连我都喜欢上你这个小家伙了。”老妇人将木偶塞进无忌的手里，干瘪的嘴唇快速地蠕动，像是在咀嚼食物，又像是在跟看不见的人影交谈。
子汐想要阻止，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忌接受那个人偶玩具。无忌好奇地翻转着木偶，再抬头看向送给自己礼物的妇人，她已离他五步之遥。
“夫人，请命人宰杀鸡犬，取其鲜血一碗，准备一匹洁白的丝帛。再命人准备大木桶，放入熏香草药，注满滚烫的热水。一切备好之后，驱走闲杂人等，夫人和小公子留下。”
一众内侍给了子汐莫大的勇气，她方能够面对诡秘的未知和这个神秘兮兮的老妇人。现下老妇人却要驱散她的勇气，子汐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脸色愈发苍白。
“夫人？”
阴恻恻的腔调唤醒惊疑不定的子汐，她对上老妇人闪着精光的小眼睛，抿了抿嘴唇。“你们按照桑卓女巫的吩咐行事，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去……去外面等候。”子汐竭力控制心绪，还是听到自己颤巍巍的嗓音。
母亲一反常态的声调让无忌仰起头望向她。子汐勉强逼出一丝灿烂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儿子。无忌炫耀似的摇晃人偶，没有丝毫害怕的样子。这让子汐记起了自己的身份，恐惧一点一丝地散去。
或许站累了，女巫桑卓索性坐在地上，枯槁的手掌托着瘦削的下巴，手肘撑在腿上，爬满灰白色枯发的脑袋不时地抖动一下，似乎睡着了。她能行吗？如果说起初桑卓给子汐的是恐惧，对神秘未知事物的恐惧，那么此刻她开始怀疑桑卓是否具备神奇而强大的力量。
事情已然走到了这一步，她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大概过了一刻钟的光景，桑卓女巫吩咐的东西全都准备好了。散发着腥味的殷红色鲜血，洁白如雪的丝帛，蒸腾着药香的木桶，而女巫却没有反应。子汐犹豫着要不要唤醒她。内侍们站立不动，审慎地打量着像一堆正在腐烂的柴薪的老妇人。
“这么快，你们就忘了我说过的话了？”女巫的声音仿佛从地底深处爬上来似的，空洞阴郁。“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滚出去！”
所有的内侍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怯生生地向子汐求助。子汐深吸一口气，朝他们点了点头。内侍们像得到赦令的囚徒似的，快速地跑了。
“真是一群不中用的东西，胆子还不如小小的孩童，嘻嘻。我说的对不对啊，夫人？嘻嘻——”
桑卓边说边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站定之后还喘了几口粗气。子汐愈加怀疑自己是否找对了人。
“嗯，嗯，”桑卓犟着鼻子，嗅了嗅，“多么新鲜的血液啊，味道一定鲜美极了。”
她拖沓着脚步，摇摇摆摆地走到盛放鸡犬之血的陶碗前面。子汐看到桑卓伸出褐色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她该不会真得要喝吧？她猜错了。女巫没有喝那些血，而是端着陶碗跪在地上。
“夫人，请脱去小公子的衣服，把他放进木桶里。”桑卓背对着子汐母子，肩膀耸上去，落下来，耸上去，落下来……
子汐盯着女巫的后背，拿不定主意。
“若是等我忙完了，夫人还没将小公子放入木桶，一切就都晚了。”女巫的声音喑哑无力，却透着无比的坚定。
子汐好像一下变成无忌手中的人偶，被一条看不见的线牵引着，麻利地脱掉儿子的衣服，抱着他走向氤氲飘渺的木桶，将他放入水中。水花溅落，子汐惊醒，看到儿子坐在木桶里，皮肤红彤彤的。她反悔了，想要将无忌从木桶里抱出来，却倒吸一口凉气，本能地缩回了手——水太烫了。然而她惊讶地发现无忌若无其事地坐在水中，自顾自地玩着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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