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对眼前这个白衣少年的看法倒与大多数人不同。
若是一般男人听了这样的话,早已拔剑而起,血溅喜堂。
可他却仍是稳如泰山,安如磐石,即便手上的青筋已经暴起,也未有别的动作。
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会是那等因爱生恨的可笑可悲之人?
他正想说些什么,却见西门吹雪忽然放下了乌鞘剑,朝着他的好友和刘慕仙走去。
他走过去的样子,好像不是走向两个人,而是走向两道大山。
邱纯音连忙上前悄声道:“我刚刚才救了你的命,莫非你又要去生事吗?”
西门吹雪只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么简简单单的一眼,却如一道泰山般压在了邱纯音的头顶上。
他不但被这座山喘不过气来,而且还迈不开步子,嘴唇微颤,连一句话都说不了。
即使之前他将对方偷学剑法的事情揭破,他也没有感受到这样浓郁的杀意和剑气。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当真以为眼前之人会毫不犹豫地杀了自己。
不过错觉始终只是错觉。
西门吹雪只是冷冷道:“你的确救了一个人的命。”
但那个人绝不是他。
邱纯音只觉得连近在咫尺之人发出的声音也听不太清,身体依旧麻麻的,就像是有什么人剖开了他的天灵盖,然后灌进无数冰水。
西门吹雪的目光很快便越过了他,仿佛越过一颗微不足道的尘埃。
其他有名望的江湖人士也慑于这滔天杀意,不敢轻举妄动。
而且这是在万梅山庄,要动手的,也应该是西门庄主,而不是他们这些贵客。
而看戏总要比动手要容易很多。
刘慕仙想强撑着站在众人面前,但终究还是因为受不了那愈发浓厚的杀气而往后退了几步。
让他觉得有些惋惜的是,自己的丈夫终究没有像方才那般拥紧自己,他现在似把全幅心神都放在了那个向他们走来的白衣少年。
但是从背后看去,他长身玉立,眉间安然,一袭流霞幻云似的红衣上缀有锦缎重重,虽少了几分剑客身上的清冷肃杀之意,但多了几分雍容华贵之姿。
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情况,我的阿雪永远都那么漂亮。
刘慕仙清浅一笑,刹那间嫣然无方,只是当他看到白衣少年时,唇角的笑又僵在了脸上。
红衣人微微抬眸,眼中凝着细碎的冷光。
“你是来这里杀人的。”
西门吹雪冷冷道:“是。”
说完,他的手轻轻一挥,乌鞘剑便被抛了出去。
红衣人立刻接住。
他的目光在剑鞘上留下的手印流连片刻,然后陡然间如刀似剑般锋锐起来。
陆小凤目光一闪。
自从他的好友遇到命中注定的爱人之后,他已经很少见过他露出这样的眼神了。
那是他即将拔剑的眼神。
也是他将要杀人的眼神。
这个时候陆小凤本该担忧他又要变成以前那个绝情绝爱的西门吹雪。
可是连他自己也不想承认,看到这样的眼神,他竟是有些欣慰的。
可陆小凤自己也不清楚他究竟在欣慰些什么。
红衣人的目光已经停在了西门吹雪身上。
“既是来杀人的,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西门吹雪道:“因为我在等。”
红衣人问道:“你在等什么?”
他的一双眸子如那黎明之前天边的两颗寒星,欲亮未亮,犹带暗色。
西门吹雪面色一沉道:“等你恢复到原来的水平。”
红衣人忽然笑道:“原来的水平?”
他的笑容虽然浅淡,却仿佛带着些讽刺的味道
西门吹雪冷冷道:“你手中有剑,但心中已无剑。”
红衣人的瞳孔骤然缩紧。
他看了看刘慕仙,然后才回头道:“有无之间,只在一念。”
陆小凤诧异地看着他的好友,似乎是对他的反应有些不解。
西门吹雪……你这算是承认你此刻心中已无剑了吗?
你真将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另一个人身上吗?
若是在方才,众人只会笑这人年少无知,轻狂自大,竟然对西门吹雪口出狂言。
但看眼下的情形,或许叶孤鸿真有什么奇遇,所以能够学成一套绝妙的剑法,从而修为大进。
刘慕仙在后面哆嗦了半天,回忆起自己以往看的小说,终于找到机会插上一句话。
“心中无剑,手中也无剑,这难道不能算是无招胜有招,达到剑道的至高境界吗?”
谁料西门吹雪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只是朝着红衣人说道:“两月之后,万梅山庄一战。”
红衣人挑眉道:“何须等上两月?婚礼之后,我便可与你一战。”
西门吹雪却冷冷道:“我不杀一心求死之人。”
红衣人眼皮突地一跳,声音冷然道:“你竟认为我在求死?”
西门吹雪削金断玉似的道:“决斗之时心中却无剑,与求死无异。”
明明是近乎妄语的话,于他口中道来,却好似是理所当然。
红衣人淡淡道:“那也不需两个月的时间。”
西门吹雪轻轻把手搭在剑柄上,缓缓道:“一个月是练剑。”
他又顿了一下,终于看了一眼刘慕仙。
刘慕仙终于得到了这白衣少年的注意,但他已经不敢看对方的眼睛了。
“另一个月。”西门吹雪看着这少年,双眸渐眯成一线,“用来看人。”
陆小凤疑惑道:“看人?”
西门吹雪冷冷道:“看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直指着目光闪躲的刘慕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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