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霎时间鸦雀无声,个个呆视着兄弟二人。李重耳也立即面向李重霄跪拜下去:
“三兄,你是长兄,自然是你继位,臣死不敢居兄长之上。”
“五弟,国难当头,你不要推辞。论德行,论威望,论谋略战术,你都远胜于我,这个重任,没有第二人可以承担!”……
镶金嵌玉的天子座席,就在两人身后,高大御阶的顶端。
遍体盘龙,雕琢精细,在这幽深大殿里也是熠熠生辉。万众膜拜的座位,万众追随,万众觊觎,如今终于空了下来,两个兄弟却拼死推辞,跪在阶下相对叩拜,谁也不肯坐上去。
“三兄!”李重耳压低了声音:“我从来不想当皇帝,我只会打仗,不是治理天下的材料,你不要逼我!”
“五弟,这次不是让你治理天下,正是统领战事,哪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还有……”
李重霄俯身向前,伸手按住李重耳肩头,一字字低语,回响在李重耳的耳畔:
“当日阿宝被恶龙掳走,你夫妻舍命追袭,那些日子里,我日日在鸣沙山头守望,曾经面向三危山的佛光许愿:只要你能救得阿宝性命,我此生奉你为主,如有丝毫动摇,身受千刀苦,沉沦饿鬼道!如今夙愿已成,是我还愿的时候了,我会守住我的誓言,你不要害我!”
如此斩钉截铁的毒誓,令李重耳再也无法推拒。
回头望向莲生,以目光探求她的支援,莲生却始终没有出声,凝视李重耳的视线,蕴涵千言万语、无尽挂虑,那雄健的男儿身躯都在微微颤抖。
登基为帝,虽然并不是李重耳一向所求,但也不是什么坏事。
然而在如今情势下,当这个皇帝,那是九死一生的危险。
登基为帝,指挥三千老弱残兵抵御柔然十万大军,一旦战败,举国覆灭,天子首当其冲,绝无幸免。
倘若得胜,日后多半要迎接李信还朝,到那时候,这个擅自登基的新君又要如何自处?李信之多疑狠辣,早有例证,身为天子,最看重的就是皇权,岂能将儿子登基夺权之事轻轻放下?……
殿中鸦雀无声,早已没有人再理会宋昀,所有朝臣的视线,都紧张凝聚在李重耳与李重霄兄弟身上,李重耳却只与莲生长久对视,见她神情犹疑,始终没有上前帮忙说服李重霄,一怔之下,心念电转,忽然明白了妻子的担忧。
没错,眼前千难万险,已经不是昔日争权夺位那么简单。
这个帝位,不再是炙手可热的宝物,而是烫手的山芋、亡命的陷阱,一步踏错,有去无回。
然而想明白了这种种艰险、危难、未来的不可测,反而胸膛一热,斗志昂扬起来。
无论未来如何艰险,身边始终有她,与他并肩而战。
既然如此,还怕什么?
他们是最勇敢的战士,有着最强的武力和最热的心。当此情势,舍我其谁,那个最危险的担子,且由你我来担!
双眼望定妻子,渐渐地,心意已经相通。莲生昂然点头,李重耳牙关一咬,扶住李重霄双臂,两人一齐起身。
“如此,我便不推辞了。三兄承让,请你辅佐我,这家国大业,你我共同担承。”
李重霄被他强行扶起,无法再跪拜下去,反手握紧李重耳的手掌,拉他一起走上御阶。
“五弟,请。”
漫长的御阶,几乎直通云霄,御阶尽头,便是天子宝座。
两个俊朗青年,一式的金冠绯袍,一个黑发,一个金发,在那御阶上携手而行,一步步走到尽头。天顶洒下的迷离光线里,李重霄挽着李重耳的手,将他让在龙案之后,自己就在那龙案之侧,恭敬跪倒,叉手齐眉,深深施了一礼。
“臣,唯陛下之命是从。”
阶下群臣,早已跪倒,就连摄政监国的宋昀,眼见得别无良策,也只好拜伏阶前。千百身影,随着李重霄的指引,一齐发出响亮的呼声:
“唯陛下之命是从……唯陛下之命是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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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水,照在屋脊上。早春的深夜,风高露重,手中的弩机像冰块一样凉。
握惯画笔的修长手指,将那弩机端得磐石般沉稳,望山中的凹槽,牢牢对准悦来巷入口。
柳染不必亲自冒这个险,完全可以安排他人。但是射杀李重耳,乃是成功道路上的关键一步,任谁都不如自己可靠,他要亲自来走这一步。
居高临下地望去,整条悦来巷尽收眼底。狭长,幽深,两旁高屋掩映,确实是一条危险的道路,然而又是玉宸宫往来城西最便捷的道路。去年此时,就是在这里,柳染安排了对绿云公主李可儿的伏击,自那以后,再没有皇族贵胄敢从这里穿行。
唯有李重耳,最近军务繁忙,日日都在赶时间,不顾辅护都尉徐角说破了嘴皮阻拦,又开始抄这条近路。
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柳染弓马精熟,如今又占据这个最佳位置,他有十足的把握,一箭贯脑,令他当场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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