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在东宫建义殿自焚,大火将整座东宫烧毁,直到我懂事时候,那东宫依然是一片可怖的废墟。太子家人,全部葬身其中:太子妃与两个孺人、四个良人、六个儿子、两个女儿,无一幸免。我们兄弟姐妹遇刺,只怕与这惨案有关。”
莲生呆怔良久:“家人死得实在冤屈。但那是太子自行烧毁宫室,怎能归在你阿爷头上?还迁怒到无辜儿女,未免丧心病狂。”
“是。如此杀戮,刺客心机深沉而险恶,要害死的无辜人命,想必还不止这些。玉宸宫中已经严加防卫,暂时无虞,我得去提醒几位兄弟保重,莫要被那奸贼伺机谋害。”
“对对,你那二兄流连酒肆,连我都遇到好几次。老三和老四虽然不常出行,但都是文弱之身,需要加强防范。你呢,今后也不准单身出行了。”
李重耳停住脚步,望着莲生,沉重的面色中终于泛出一丝笑意。
“还是你懂我。阿娘只要我自己保重便是,不要去管兄弟们。她说那童谣至今余毒不息,‘长兄杀弟丧伦常’‘先下手者自为强’,兄弟们个个心照不宣,怎知没有对我怀着恶意。今日早朝,我见三兄的神色异常兴奋,不断打量二兄,倒真的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莲生仰头向天,也长长叹息一声。
生于帝王之家,真是天大的幸运也是天大的不幸。
莲生自幼在变文中听了不少皇权倾轧甚至骨肉相残的故事,只听得津津有味,万没想到如今竟然亲身体会。这上一代的生死搏杀,已经惊心动魄,眼看着连李重耳也不能置身事外。
人生在世,身不由己者多矣。
还好她与他心意相通,足可并肩御敌,无论来自哪里的明枪暗箭,有她与他共同抵挡。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这种时候更应当抱团儿御敌才是。”莲生昂首道:“自相残杀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吗?那刺客想来巴不得见你们为着这首童谣勾心斗角呢。”
“没错。我这就去与兄长们商议商议,如何多作防范。”李重耳的一双黑眸,恢复了平日湛亮,在这阴暗的室中,闪着烁烁精光:
“堂堂男儿,于国当尽忠奋勇,于家当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岂能被几句歌谣牵着鼻子走?无论旁人怎么想,我自己这份伦常不能丧,骨血不能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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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弟多虑了。”
宣王府门外,李重霄挥手掀开车帘,凝视着拦在辂车前进言的弟弟李重耳,淡淡笑了一声:
“五弟觉得刺客是太子叛党的余孽?我倒另有评断。查案是大理寺与刑曹的事,五弟身为少司马,还是专心管你的马去罢。”
不待他回话,李重霄已经撂下车帘,喝令仪卫:“僵着做什么?本王日理万机,还不快快回府!”
宣王李重霄,什么时候听进过外人的谏言。
何况还是他心意难测的兄弟。
他只信自己。这苍茫尘世上,唯一可信任可依靠的,只有自己。
适才去玉宸宫,到母亲居住的沐芳宫请安,正如每次一样,无论怎样斟酌词句,抖擞精神,无论谈论些什么话题,最后总是不欢而散。
“数日不见,贵人娘娘又清减了,请珍重加餐。”
“日日担惊受怕,能进膳食都已经不错,还什么珍重加餐。”
长久的沉默。尴尬又无聊。唯有盯着光影飘摇的烛火,看着白墙上映照的两个遥遥对坐的身形。
贵人乞伏薰,乃是天子三夫人中位列最末的一位。
作为鲜卑族的和亲公主,乞伏薰的容颜与中原人大异,灿烂的金色眼眸,一头黄金瀑布般的金发,曾令她在李信身边极受宠爱。然而自从宋小桃入宫,乞伏薰便不再入得了君皇的青眼,随着年华老去,更是毫无实力与其他妃嫔竞争。
最惨的是,故国秦邦,已经被夏国所灭,国主乞伏末率皇室宗亲五百余人投降,一并被夏国斩首。盛极一时的乞伏鲜卑皇族,如今只剩下了飘零异国的乞伏薰一人。
李重霄少年气盛,曾与母亲商议,向圣上请兵,征讨夏国,为母族报仇雪恨,这主意惊得乞伏薰大病一场,以李重霄在病榻前叩头悔过而告终。
“最近城中不安定,贵人娘娘不要去皇庆寺礼佛了罢。”
“礼什么佛,那上元夜的案子,何时能破?教人心惊胆战,哪里还敢出门。”
“有我亲自督办,指日便可拿到真凶。”提到断案,李重霄顿时话多了起来:
“我看此案必定与近日朝中争议的立储之事有关。遇刺的三人中,熹王是支持四弟的,费常侍是支持我的,那绿云公主虽然不参与朝政,她的侍卫长赵千尺却是支持五弟的赵尚书的儿子,若公主遇刺,赵氏父子必然获罪,便削弱了五弟的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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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国的原型是西秦,国主乞伏暮末(这名字叫得)抵御不住夏国进攻,君臣五百余人抬着棺材出城投降,全部被夏国国主赫连定所杀,西秦灭亡。混乱的十六国时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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