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石屋
“无忌，昨日大王跟我说想为你找一位师傅，教你认字读书，你觉得如何？”子汐拿起一件编织精良的细麻布，一边根据儿子的身高、肩宽、胸围、腿长做着记号，一边问他关于找位师傅的看法。
在母亲面前，无忌不像在父亲面前那般拘谨。其实在魏遫当上大王之前，无忌很喜欢见到父亲，或者说十分渴望父亲来看他。因为父亲不仅会给他带来各种好吃的，送他好玩的小玩意儿，重要的是父亲总是和他一起玩。他可以揪父亲的胡子，骑在父亲的背上，父亲会挠痒痒，直到他笑得喘不上气才松开那双大手。可是自从父亲带上那顶王冠之后，他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实际上不仅他变了，连母亲也跟着变了。
母亲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诫他，不能再称呼父亲为父亲，而要称呼父王。他还记得母亲第一次跟他这么说的时候，他问母亲称呼父亲为父王，那他还是自己的父亲吗？母亲笑了，将他揽到怀中，轻声细语地反复说着：“无论什么时候，大王永远都是你的父亲。”他确定父亲不会因为变了称呼而不再是父亲之后，终于将父王这个词牢牢地记下了，而且再没叫过父亲。只是很多时候，父王从他嘴里说出来时，他会觉得自己和父亲隔着一层模模糊糊的云雾，让他不是很舒服。
除了称呼上的变化，他隐约觉得父亲——不，父王——好像戴上一个看不见的面具。戴着面具的父王总是摆出一副看起来十分威严的表情，总是夸张地哈哈大笑，或者紧锁着眉头，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有的时候他看见父王抬首挺胸，缩着脸说话，他就觉得十分好笑。若不是母亲的目光一直盯着他，他肯定会笑出声来。
最最重要的是父王总是特别忙，忙得没有时间来看他。现在父王又想让他做一件他不喜欢的事情——读书。虽然父王没有明确说出来，但他和母亲说话时的腔调，还有那些言词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表达得一清二楚。他不喜欢认字读书——最起码现在不喜欢，至于以后想不想读书，他可说不上来。他喜欢到处跑着玩，喜欢有人和他一起玩各种各样的游戏，捉迷藏、爬树、玩土……喜欢畅快地欢笑，喜欢满头大汗，喜欢……他喜欢的太多了，唯独不喜欢坐在桌子前，像圉哥哥那样摇头晃脑地读书。
“你想什么呢？”子汐将量好的细麻布放在大腿上，望着日渐长大的儿子。“你不要想着拖下去，早一天，晚一天，你终归是要读书识字的。如今圉公子每日读书，抽不出时间和你玩，你总不能一个人到处闲逛吧？依我看，不如请你的父王为你找一位老师，你学着圉公子的样子，安心读书。”
“母亲，人为什么一定要读书呢？”右手的食指搭在下嘴唇上，无忌歪着脑袋，明亮的大眼睛闪啊闪啊，好像在思索什么重大事情。
“读书可以让你懂得更多，可以让知道许多有趣的故事，可以让你知道以前发生过的事情，可以让你知道自己是谁……只要你读书了，你便能知道为什么读书。”
经母亲这么一说，无忌来了兴趣。“原来读书这么好玩，可是非得像圉哥哥那样找位师傅，整日坐在桌子前面才能读书吗？”他向往的仍是外面的天地。
“无忌，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你。”子汐揉了揉儿子的头，眼底藏着淡淡的遗憾。“不过若想读书便得先识字，识字总是需要有人教授才是，你说呢？”
无忌最喜欢母亲用这种方式跟他说话，而不是蹙着眉头，用生硬的口气告诉他必须怎样怎样。他轻轻地点了点头。是啊，如果字都不认识，谈何读书？“母亲，我觉得您说得是对的。”
“这么说你同意请大王为你找师傅了？”子汐没想到一向调皮的儿子忽然收敛起心性，有点喜出望外。
“母亲，能不能过段日子再给我请师傅？孩儿……孩儿还想再无拘无束地玩一玩。”
子汐嗔了一眼扑到自己怀里撒娇卖萌的儿子，刮了一下他的鼻子，“你这个小坏蛋，害我空欢喜一场。”
“母亲，母亲，您就跟父王好好说说嘛，父王那么听您的话，这次肯定也会同意的。”在母亲面前，无忌毫不顾忌地撒着娇，和在魏圉身边那个乖巧听话的小男孩简直判若两人。
儿子的话让子汐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她低头看见腿上的细麻布已揉成一团，轻轻推开腻在她身上的无忌，嗔责道：“还不快点儿闪开，这块布都起褶皱了。”
无忌看到那块布确实如母亲所说那样皱得不成样子，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母亲，你一定要告诉父王啊，要是他知道我不想读书肯定会生气的。”
“慢点跑！”子汐想叮嘱他早点儿回来，无忌已经跑出她的寝宫。“这个臭小子，一天天就知道玩儿。”她看了看手中的细麻布，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若是无忌能够快些长大就好了。”
无忌蹬蹬蹬地跑到外面，沿着长长的走廊又跑了好一会儿才气喘吁吁地站住，背靠廊柱坐下来，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习习凉风吹拂着他的脸庞，仿佛母亲的手轻柔地擦拭他脸上的汗水。他闭上眼睛，静静聆听风儿的呢喃，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中。不知过了多久，好似几个呼吸那么短暂，又仿佛几个日夜那么漫长，他睁开眼睛，打算溜出王宫，去找卫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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