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送盐
侯大狗酉时一过，就出了城，留了陈敬的五千人等到酉时三刻，只能扑个空。
“诸位兄弟，我侯大狗到今天，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了！不管你们是哪个山头，哪个洞寨的人，救你们出来，也不指望诸位记我侯大狗一分恩义。现在，有家的，马上可以回家。去跟你的爹娘、儿女团聚！明日，该种田的继续种田，该打猎的继续打猎。要是万一被官军盯上，信得过我侯大狗，就往我大藤峡来！大藤峡是我侯大狗的家，也可以是你们的家！当然，我也不怕其中有人把我的踪迹报给官军领赏！能上大藤峡的官军，还没从娘胎里孵出来呢！”侯大狗一番话，众人听得群情激奋。
“谢大帅，谢大帅！”
“与其天天被官军追，不如现在就投了大帅？”
“对，跟大帅了！”
“诸位兄弟，我们盘族人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讲的是情，是义。如果有意上大藤峡的，今天晚上就回去和家人说清楚，家里人允许了，再来投奔不迟。家里人不允许，我侯大狗也不强求。好了，各自先回家报个平安！”说完，侯大狗大手一挥，喊：“散了！”
这是盘族人特有的生存本领，散到林子里，没人能知道他们去了哪儿。所有人，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这也是陈敬最头疼的地方，一群盘族兵，瞬间散到林子里去，树木遮蔽，影子都看不见。天黑，陈敬的官兵就是有心找，也是一无所获。再说这匪兵和盘民，本就分不清楚，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就成了土匪，忙了是个小老百姓，闲了又成了劫道的土匪。
一夜加一天，陈敬是一步错，步步错，一直被侯大狗牵着鼻子走。发了五千兵，连个照面儿都没打上。被侯大狗劫了狱，绑了肉票，虽然说是最后小命儿都在，但现在陈敬已然是梧州城最大的罪人。
陈敬连夜给自己的上司——广西都指挥使司何进年写了私人信函，如实禀报了侯大狗一夜一天所有的经过，并主动领责。之所以通过私人信函上报，陈敬心想，梧州乃至整个广西的匪患情况，总兵何进年心里清楚，只要何进年能捂住，自己就还有回旋余地。陈敬又错了！
那些被绑的家眷，差点从城墙上摔成肉泥，吓个半死，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怂恿家里当官儿的男人，告陈敬的罪，都是陈敬无能！另外，监军太监朱翔也先下手为强，告周仁寿通敌，发了秘奏回京。御史督抚吴霖，平时抹稀泥搞惯了，这次不敢含糊，也写了奏章，发往京城。好在既没有告陈敬的状，也没有构陷周仁寿，只是重点渲染了侯大狗气焰嚣张，请朝廷派重兵弹压！
周仁寿被绑了一天，又是大喊大骂，又困又乏，沉沉地睡了。
收到陈敬的私信，何进年拿不定主意！捂住吧，恐怕架不住梧州那些小喽啰官民搅和，早晚要露馅儿。不捂吧，自己其实也有责任。最终，何进年还是采用了吴霖的办法，也写了奏章，如实上报。朝廷要是降罪，先要拿陈敬，自己不至于牵连进去。
侯大狗用梧州这一票抢来的金银，在黑市上全换了盐巴，给三十六洞七十二寨的各个洞、寨的头领、头人、寨主、当家的，都送了一包盐巴，通知他们半个月后的腊月初一，在九层崖开会盟大会。这时月，盐巴可是稀缺货。头领们有了盐巴，他的族人才能吃上盐。一些小寨子，尚且能凑活过；反倒是大寨子，没有盐吃，一定会出乱子，甚至发生过为了盐巴，杀死头领的内乱。所以，盐巴是各洞、各寨头领对内、对外的重要话语资源。
李家寨是一个小寨，毫不出众。
“头领，侯大狗差人送来一包盐巴，让腊月初一去九层崖开会盟大会。”有人进来禀报，还挺高兴。
李家寨的头领一听是侯大狗来送礼，就知道没安好心，“侯大狗！不能要，赶紧退回去！”
“他们送完盐巴就走了，这会儿怕是追不上了……”这禀报的手下，也知道盐巴可是贵重东西，他自己都舍不得送回去。
头领呵斥：“还愣着？还不赶紧去追！”
“是！”
侯大狗送来盐巴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了李家寨子，大伙儿闻讯赶到头领家里，把这包约莫三十斤的盐巴围住，如同沙漠里遇见了水源。
“头领，别人白送的，为什么不能要？为什么要退？”
“退了，我们吃什么？”
“我家里的盐，都吃不到过年了……现在有盐，还不要？”
“不能退！”
“对，不能退！不能退！”头领家里，群情激奋。头领立即解释说：“大伙儿听我说，这盐不能留。吃了这盐，就是惹火上身。侯大狗是什么人，大家心里清楚！吃了他的盐，就是通匪。”
“通匪就通匪！我们盘族人，谁怕过官军？”
头领继续说：“而侯大狗比官军更可怕！不吃他的盐，我们李家寨，可进可退。吃了他的盐，受了人家的好，能不听人家的指挥？我们就剩做土匪一条路了……”
“头领，我们有的选吗？没有盐，我们就是等死。吃了侯大狗的盐，还能多活几天。横竖一死，官军来了，我跟他们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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