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航穿着一件茸茸的紫色帽衫正在吸地，吸尘器声音很大，所以他不知道陈正坤已经回来了。陈正坤稳稳地坐在餐桌旁，悄悄看他。李航对三楼很熟悉，房间布置磕绊不到他。他速度很快，吸了地板之后，又挪开沙发吸地毯，一边走一边甩线，熟练得很。
李航没多久就收拾好了舟舟抖毛的那片区域。他站在沙发附近歇了一会儿，然后摸索着坐在了陈正坤之前的位置上，把沙发上的合同拿起来翻了翻。那是份抵押合同，陈正坤之前只是扫了几眼，现在想，里头或许有点什么他看不懂，但是盲人能看懂的暗号。
李航翻了翻，大概歇够了，又把吸尘器捡了起来。陈正坤想喊他，不防自己电话忽然响了起来。电话只响了一声，他先按了接听，才来得及看来电名称——爸爸。
「坤哥？」李航听到了电话声，试探地问。
陈正坤快步走到他身边，拉着他重新坐在沙发上。
“喂？爸爸？”陈正坤一边接电话，一边在李航手心写字——不怕。
“昨天李航去了？”他爸爸劈头盖脸地问。
“嗯。”陈正坤拍了拍李航的膝盖，走到窗边去。
“黎晓图走了，李航去了。”良叔好像陈述事实一样说。
“你看，”陈正坤笑，“我还以为是你让他来的。”
“哪个他？”良叔没什么好气地说，“你真和李航在一起？”
“爸爸，”陈正坤说，“冤枉啊，我不是和你说了，没有的事。”
“酒也没用？”良叔停了停，又问。
“有用，”陈正坤态度仍然不错，“今天上午不是请人打扫卫生了么，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
“没人和我说这些，他们也不敢。”良叔说。
“那我和你说，”陈正坤回头看了眼戴着耳机的李航，“你儿子身体很健康，但是……”
“真是要活活把我气死。”良叔几乎马上就要挂电话，终于缓了口气继续说，“你让他来做你的理发师？”
“是的。”陈正坤说，“他很厉害。”
“哼，”良叔冷冷道，“只会理发？你知道林鸿标的爸爸还能替我料理别人吧？”
“爸爸，现在和以前不一样，到处摄像头，处处互联网，搞什么都会被发现，真那么搞，我死了没关系，兄弟们怎么办？”
“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良叔说，“人眼睛能躲得过，机器眼睛躲不过，理发师们越活越回去了。”
“他不做那种工作。”陈正坤语气稍微冷淡了一点。
“那他就是个剪头发的。”良叔不耐烦地说，“你把电话给他。”
“不用，他现在不会说话。”陈正坤简短地说。
“啧，只是交代几句，”良叔说，“我还能隔着电话杀了他？”
“万一呢？”陈正坤这样说着，走回了李航身边，他摘掉了李航一只耳机，对他说，“航仔，我爸爸要和你说话，我开免提了。”
“李航？我是陈正坤的爸爸。”
“他和你打招呼。”陈正坤翻译。
“你好。我知道你嗓子现在不方便说话。那我就长话短说。我儿子和我说，他身体健康，但是不打算和任何人在一起。”
“爸爸。”陈正坤盯住垂着眼帘的李航，叫了良叔一声。
“他说得很坚决，也说了很多次，刚才还说了一次。你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理发师，如果能劝劝他就再好不过了。”
良叔说完这句话，连道别都没有，就挂掉了电话。屋子里忽然很安静，隔音太好，听不见院子里舟舟的声音。李航坐在那里，手呆举着，大概是想和他爸爸说些什么，却没有来得及。
“李航。”陈正坤拍了拍他肩膀，“我爸爸吓到你了吧？”
「没有，」李航放松了肩膀，对他笑笑，「就是挺惊讶的。」
李航脸煞白，但也看不出更多端倪。陈正坤觉得他爸爸这招也挺厉害，无论他和李航是什么关系，他“通知”一发，两个人之前发生过什么都不算数，之后也不会再有什么进展了——除非陈正坤自己承认他愿意和别人在一起。
「坤哥，」李航想了想，问，「你真的不要和任何人在一起？」
李航这个问题，陈正坤从来没想过如何回答。他有义务通知他父母，但并不打算通知所有人，更没想过怎么回答这种问题。
“大概是。”陈正坤点了点头，“啊，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了。”
「哦，」李航也点了点头，随后笑了，「坤哥真是一个很酷很酷的人。」
“真的？”陈正坤在他干透的头顶轻拍了拍，“那你要为我保密，不能让别人知道坤哥是这样想的。”
「当然，」李航从他手底下把头抽回来，「我不会说的。」
“也要原谅我父亲的唐突。”陈正坤说。
「别这么说。我想了想，」李航说，「良叔大概是为了我好，他是提醒我。」
陈正坤的心好像被这几句话捏住了，他偏过头，好像无所谓地问：“提醒你什么？”
李航眉头轻皱在一起，一双失神的眼睛完全露了出来。他犹豫了很久，对陈正坤说：「他或许想提醒我……」
李航又停了下来，用力咬了几次嘴唇。恶劣的陈正坤想逼着他说完，还算个人的陈正坤抱住了他。
“他是怪我，把气撒在你头上而已。”陈正坤对他说，“他不是提醒你，是在提醒我某一天不要打脸。”
李航不想问他“提醒什么”，李航把头埋在他颈间，好像逃过一劫一样点头。
“舟舟喜欢动，”陈正坤拍了拍他的背，“我们带它去采茶吧，它会很开心。”
李航还是点头，他没有回抱陈正坤，把手在自己身侧捏成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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