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纭细细地给池妧擦着身子。静静想起心事。
池妧的性子和容貌都像长公主。虽然一直佯装着坚强，身子终究是骗不了人的。
姐姐和大哥都是早产。大哥生的康健，姐姐却因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素来就有些体弱，全靠母亲去宫里太医院求来了一张方子，加以日常精心调养着，才慢慢好了起来。
可躲到孟家庄子之后的这些日子，姐姐身心俱疲，初初还强撑着要照顾自己和小侄儿，待到入秋之后情况突然严重起来，有几日虚弱连地都下不了。
孟家能给她们和侄儿栖身之所和一日三餐已经是感激不尽了，但姐姐那保命汤药，万万是不能断了的。池纭几次三番找了庄上的吴管事，吴管事每次都笑着欠身应下，答应会去找药材，尽快按照方子配了药过来。却总是没有得到结果。
离了汤药，姐姐身子明显虚弱了下去，这可怎么是好。
池纭小心地帮着池妧翻了个身，盖上被子。轻轻拨开黏在姐姐额头上的散发。
姐姐有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纵然是小时候干干黄黄，亦或是现在憔悴萎靡，姐姐的头发都是值得羡慕的。还有那和长公主一模一样的秀丽额头，那直直的睫毛，那娇媚的凤眼。
那凤眼，如今却透着凄惶，在苍白消瘦的脸庞上，越发显得狭长。
池妧像长公主。池纭除了眼睛照搬了父亲，其余像姜姨娘更多些。
池纭是姜姨娘所出。
姜姨娘自小就生的非常明丽动人，在众多同龄宫女中异常出挑。太后见了也觉得稀罕，就指派了服侍长公主。姜姨娘和长公主两人一同长大，朝夕相处，情分深厚自不必说。后来理所应当的又随着长公主陪嫁到了池家。
池澄祖上是种地为生，到了曾祖父一代，家中只余几亩薄田，实在无以为继，索性变卖了家产，拜了一个游方郎中为师，跟着走了。曾祖父把学来的手艺传给祖父，祖父却看准了这草药的买卖倒是颇有些赚头，苦心经营数年，积攒下了一笔不小的家业，就开始供家中的子弟读书。池澄的父亲一生连个秀才也没有考出，独子池澄却是天生的读书种子。少年中举，入了仕途之后，为官清廉，行事磊落，待人豁达，朝中结交了不少好友，文臣武将对池澄都颇有美誉，尚公主前已经官居从五品。
再之后，民间开始有一些纷乱的传言：
池澄不知犯了什么事，要被贬官削职。又不知怎的走了些路数，得了长公主的青眼，攀上高枝。待尚了公主，搬进公主府，骄奢淫逸甚是张狂起来。长公主陪嫁的贴身侍婢是个天上有地下无仙女似的人物，大婚之后就被池澄纳了，还甚是有些宠妾灭妻的意味，惹得长公主日夜哭闹，隔三差五是要进宫小住几日的。长公主是太后独女，是皇上的胞妹，两人自小被太后养在一处，是太后和皇上放在心尖上如珠似宝宠爱着的。现在被池澄挟在手里，任凭太后和皇上时常提点着，这手再长却也伸不到人家家里去。
传言的最后总是跟了句：“瞧着这公主府，迟早要闹出些事儿来。”
关于母亲的哭闹，确有其事，池纭幼时曾有过一次目睹。当时她完全不能置信那个痛哭流涕口出恶言捶胸顿足歇斯底里破坏力极强的妇人是她那端庄亲切的母亲。当时的姜姨娘也像今日她抱着池妧一般，扑过去紧紧搂住长公主，两人跌坐在地，抱头痛哭。
后来池纭也有问过姜姨娘，姨娘说母亲精神不济，却是自小就这样，时好时坏。下嫁给父亲之后，倒是好了些时日。可后来怀了身孕，更是时常地犯起迷糊来。
母亲产下大哥之后，父亲将大哥交给姜姨娘照料，自己日日夜夜地与母亲关在房内。母亲除了偶尔进宫陪伴几日太后，几乎是不出房门的。两年后池妧出生，也是交予了仅相差三日产下池纭的姜姨娘一同喂养长大。
池纭记得在母亲精神好的日子里，姨娘时常带了兄妹三人去探望。
母亲待他们极好，给他们好多新鲜的玩意儿和精美的点心。
母亲总是垂着细长的凤眼，颤动着如蝴蝶羽翼般的睫毛，用欣长的手指抚平大哥没有一丝褶皱的衣襟，嘱咐他多多用功。又摸着姐姐的乌发，叮咛她注意身子，多多照顾妹妹。最后一把揽过自己，抱在怀里，凤眼温柔又热切地在自己的脸上来回摸索，时而还会亲上两口，那种感觉，像是心里被母亲的睫毛轻轻扫过，酥酥麻麻。
池纭羡慕姐姐的黑发，羡慕姐姐有着同母亲一般高雅的气质和沉静的性子。但从不羡慕姐姐是嫡出。
池纭觉得母亲分明更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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