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越也朝燕楼问了话，问的却是：“要赢吗？”
燕楼本来要跟五长老细问噬魂法，听到这话挑了剑眉：“你能赢？”
宁越：“不知道。”
燕楼：“……你杀得了赤羽魔，没把握赢他？”
宁越：“如果尊主要我赢，我会想办法。”
如果他能赢，姬琉和火陀山就能同意归顺为他燕楼所用。
燕楼眯了眼：“你想要什么好处？”
宁越轻声道：“想离开乌山狱，回尊主身边。”
姬文狸突然出了声：“不要……”
她意识到自己此时出声有些突兀，燕楼看来，她挪开视线看向姬祝阿道：“尊主，文狸只是认为五叔的担忧不无道理……”
燕楼算了算，这是她第二次为宁越说话。
假设方才燕楼有短暂的失神，错认宁越一心一意为他着想，忠心耿耿，鞠躬尽瘁，此时便被姬文狸幡然叫醒。他险些就忘了宁越或许另有一重身份和目的，注定他不会有真心。
他偏要反着来：“他有心替本尊打算，本尊大为感动，那就如他所愿。三日后，你二人就在这乌灵崖一较高下，生死不论。”
俘虏们被押了下去。
五长老摸不清燕楼打的是什么主意，但见劝不动，只能恭敬退了下去。
佛龛虫迎着燕楼上了轿辇。
天色已晚，远处市集已经点起了灯笼。
其实红牙山昼夜并无太大区别。自从祭神战败后，天庭便将红牙山列作禁地，太阳一日胜一日昏暗，百花不开，或许终有一日黑夜会吞噬这片大地。但又有谁知道终有一日是哪一日，尾族兽性难驯，只顾眼前快活，夜里灯火一上热热闹闹呼朋引伴，得过且过。
燕楼看着温暖的灯火炊烟，觉得手有些凉。
白虎躲得远远的，说什么都不愿意靠近佛龛虫。
敖乌竟然难得有眼力见：“尊主可是累了？”
累？燕楼不认为自己有闲功夫喊累。
与神佛为敌，与万妖为敌，如今又多了不知底细的游戏玩家，所走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只要松懈一处，红牙山或许就会彻底消亡，爹娘留下的痕迹将化为沙土，他又将变成没有根的人。
他拿手指去碰铜虎觥，但只是拨了下，心里藏了太多事，反而没了消遣的心思。
敖乌适时道：“光喝酒不行，尊主白日就没吃上几口饭，日头都下去了，肯定饿坏了。”
“老娘说了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敖乌挤开佛龛虫靠近轿辇，一板一眼教育道，“属下要是一餐吃不饱饭，一天心情就不痛快。如果可以吃双倍饱，那属下就能有双倍痛快！尊主您知道以前有个小妖，圆滚滚的，一天天乐得跟傻子似……”
燕楼简单道：“闭嘴。”
白虎扭过头来冲敖乌鄙夷地哼了一气。
敖乌只好灰溜溜退了出去。
敖佑跟在后头，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歹嘴保住了。”
敖乌俩尖耳朵耷拉下来。他伸手解了腰上的乾坤如意袋，爪子伸进去够了够，够出一把田螺干丢进长嘴里，嚼得嘎吱嘎吱响。
“这，哪儿来的？”敖佑闻着味都馋了。
“尊主吃剩的，留在桌上可太浪费了，我就带着给尊主当零嘴吃，但他不喜欢吃饭。”敖乌塞了满嘴，一扯袋口问，“你要不要？”
敖佑狼眼里尽是震惊：“你这妖，你，你带着零嘴不早说！我刚才就饿了！”
两狼头挤在乾坤如意袋口吃了起来。
酥脆的香味越过佛龛虫，飘进了燕楼鼻子里。
大手在乌木上有节奏地敲打着，两枚乌金戒指错落有声，清脆，努力压制着骤然翻腾的食欲。
因为刚刚叫了敖乌闭嘴，燕楼拉不下脸去要零嘴吃。
一会儿晚饭这俩狼妖就不必吃了，清清肠胃，精进修为。
燕楼面无表情下了决定。
有妖追上了燕楼的轿辇。
燕楼正屈着长腿横卧在宽大的横木椅上，听着动静视线移了过去。乌纱遮了一半，朦朦胧胧间看到梨白色的长袍靠近，宁越仰着脸正找他。
对上视线时，杏眼闪躲了下，最后直直地看着燕楼。
“尊主还没说我应该去哪里。”他知道燕楼不会主动开口，先交代了来意。
他手脚的铁锁链都已经被妖卒卸去了。
燕楼认为五长老说得对，宁越就是怪。
说他聪明，明明已经得了自由，还要主动来接近。说他乖巧害羞，此刻又敢与燕楼对视，声音轻柔，眼神却慢慢爬上了些炽热疯狂。
燕楼短时间懒于探究：“你爱上哪儿上哪儿，三日后应战就是。”
宁越循循善诱：“不看着我吗？”
看着他？燕楼顺着佛龛虫行驶的方向往前看，这条路除了去无想台，哪儿也去不了。怎么看着他，关在无想台，关在眼皮底下？
打的主意挺美。
燕楼嗤笑：“不必。你一个外来的妖，为本尊出生入死过，情义当先，不为难你。你就是后悔了要逃，随意。况且火陀山本尊势在必得自有主意，缺了你也无关紧要。”
宁越一哽，切切实实愣住了。燕楼这番话似乎在他意料之外。
“你若是要逃，本尊替你出个主意，”燕楼手指在乌木上有节奏地敲打着，两枚乌金戒指错落有声，清脆，“你最好逃得越远越好，毕竟出了红牙山，你就是不肯认账，外头的妖仍旧当你是本尊的人，等着拆你的骨喝你的血过过瘾。你老家在哪儿？”
宁越：“是座无名小山。我走的时候没有认路，就算要回，也回不去了。”
燕楼：“哦？回不去就不找了？”
宁越：“没想过要找。”
燕楼：“家里没人等着你？”
宁越：“原来有一个，但他现在不在家里。”
燕楼一笑：“看不出来你也是个无情的，说走就走。”
宁越沉默了一阵。他眼下的红痣有些暗淡，声音却抬高了两分：“我会赢的。”
燕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三界之内莫非凡尘，人、妖、仙皆受七情六欲所累，不过或轻或重的区分。修炼至上乘，能凌驾本欲之上，达到空无境界。论修为宁越离上乘之境差有十万八千里，而燕楼却觉得他身上萦绕着空白气息，虽然偶有生动，但遮掩不住一具空壳真实的模样。
摇摇欲坠，只剩某样东西支棱着所以没有化去。
轿辇外的走了。
一刻钟后，轿辇上的同样没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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