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息心头微荡，还未做言语，便闻得那透着熟悉的声音，在乍起的月色之中，在这鲜有人至的小亭边，分外清脆地响起。
“你们在这里偷吃好吃的，怎地也不带上我来，好生小气。”闻声不见人。
云息看到檀静玉面上绽出的不一样的笑，眉心略是皱起，但很快便消失，取而代之的依旧是淡淡的笑。
云息悠悠道：“既是来了，躲躲藏藏作甚？”语罢，指尖一拂，击向房顶上端。随即白影一晃，朝向亭边的一棵树上。
慕容馥一腿曲起坐在树梢上，身下树枝偶尔摇晃，举止肆意，从容潇洒。侧头看向亭子，看了一会儿，忽然微微笑了，扬声道：“你们气势可真大得很，瞧着帷幕无风而动，远远望着，看不见里面的人，倒像是有鬼似的。”声音清雅脆亮，带着淡淡的慵懒的意味，令人想起夜半春夜小雨，无意击落叶面，嗒嗒作响的清脆入耳。
她说着，手一挥，亭子的帷幕纷纷卷起。
云息淡道：“如此说来，你是见鬼来着？”
慕容馥笑道：“如此酒香四溢，就算是鬼酒，我也要抢上一抢。”但见她五指猛张，一股凌冽的气劲朝向亭中桌上，方是一瞬，桌上玉壶已在她手中。
慕容馥倚在树上，头朝后一仰，星光洄转，清香四溢，欣然将酒饮尽，脸面微红染尽朱颜。清淡如露顺喉而下，那酒入喉甘冽悠醇，似一道清流直浸肺腑，悠远明澈的酒意千回百转，渐作浓烈香醇，回味深长。
慕容馥忍不住赞道：“好酒！”
她几番动作，树枝轻微起伏，半躺其上的她看起来一番摇摇欲坠，却又偏偏纹丝不动，神情亦无比惬意。
月色初起，印着她的修眸横波，自来面色偏显素白的她，面颊染了红，像扑了一层匀匀的胭脂。幽香暗动树梢临，冰肌玉容飞酒色，端的一份洒脱自在。
檀静玉眉梢一扬，毫不掩饰地欣赏这幅世间罕有的画卷。
好似想到什么，慕容馥略是皱眉，言道：“人不同，待遇便不同了。上回我在这桃李园偷得酒，怎地就没这好。明仲道那厮忒也世故，连着分配酒也看人分品次。”言罢顿觉一阵恼怒，玉壶在半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砸到一边衬景的大石之上，传来脆响，回荡不休。
云息看着她的目光半是含笑半是玩味，叹道：“像这幅模样的女人，今后不知有谁敢娶，再加上嗓门大若雷吼，喜怒更是无常，活脱脱是那戏文之中的母夜叉。想来连息也后怕。”
本来这云息的毒舌慕容馥并不是没有领教过，但此时却是檀静玉在旁，她对檀静玉存了儿女心思，怎耐他这般说她。
慕容馥骤然抬眸，细密的睫毛底下轻光一闪，眼中还真满是煞气，好似方才那玉壶砸向的不是大石之上，而是云息的头颅。
云息剑眉一扬，眼光扫视而去。对视之间目光交击，石上清酒冰色幽澈，反照这月光，刺到彼此眼中，一丝波澜沉入彼此光影底处。
檀静玉面上虽是依旧波澜不惊，但心中却早已翻江倒海，只因这熠熠夺人的眸光。
慕容馥收回目光，正对上云息对面、她身边男子温若春风的眸，顿了一顿，终究露出笑意道：“我既不会要你娶我，你又何必为天下其他男子担心。与你相似这般时日，倒不知你竟也有这番先天下男子之忧而忧，后天下男子之乐而乐之心。”
云息笑容清淡轩朗，眸色尽是戏谑，目光却仿佛透彻人心，他轻拂衣袖，故作惋惜道：“是呀，相似时间已是不短，想来息的心意，你是不尽知啊。真真教人肝肠寸断。”
慕容馥一时哑言，口齿功夫还算伶俐的她，从未在某人身上取胜过。后来她到了她人生的另一番境地，每每想起此事，依旧是愤愤不满。
慕容馥从树上月下，直掠到那亭中。
云息笑问：“你是来寻他，或是来寻我的？若是来喝酒，那酒已然被你砸了。”笑语蕴藉有礼，仿佛刚才戏谑毒舌的并不是他。
慕容馥冷哼一声，想也不想便道：“我自然是来寻他。”手已经偏向檀静玉。
淡淡的月光，映入云息不露心绪的眸心，他的一如既往的浅笑之中，似是带有一丝清寒，言道：“既是如此，息亦不便打扰，告辞了。”
清风和清池不知从何处而来，在云息起身之际，已来到亭外。
待到那一抹白成了夜色中的一点，继而消失后，本来无风的夜，似有一阵凉风，丝丝地漫进慕容馥心口，凉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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