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馥唇边轻轻绽开的那一缕微笑似有无奈，叹道：“是啊，别人在算计你的时候，你也在算计别人。”
———为什么人与人之间都要这般来回算计，你死我活，是人心不足还是世道不允？
这句话慕容馥并没有说出来。因为慕容馥明白：你若不算计，你若不防备，那最终将死在别人的谋算之中。就像今晚的事情，云息是要练春柔杀掉薛情，但是最后真正的薛情不是练春柔所杀；同时用去作替死鬼的暗梅门人，也不是死在云息的人的手下，但是，她也死了。他们都死了，自杀而死，最重要的问题不是他们‘自杀’，而是有人在让他们自杀。这样一来，便也是说，云息在算计的时候，也卷到别人的算计里了，他在对别人将计就计之时，别人也对他将计就计。
慕容馥接着道：“你现在比的，应该是谁先跳出这个计中计吧。”
云息赞赏道：“不可否认的是，你的确很聪明。”
慕容馥不为所动，道：“你在明，他在暗，你胜券不大。“
云息反笑问：“你怎知我是在明？”
慕容馥恍悟：是的，他从未出手，暗梅门刺杀他，几乎江湖皆知，云息是受害者，没有受害不过是有人保护着他；同样，桃李园事情发生的时候，他都在现场，不会有人怀疑到他身上。也就是说，本来有两方人在争斗，他踩进去了，倒像是给那争斗的两方人收了尾巴，却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而从任何角度看去，他都没有牵扯上一丝关系。
慕容馥心中顿时打了一个冷颤：淡淡的话语，淡淡的微笑，转瞬间却将所有人命拧在手心。这个人的擅长的就是阴谋，就是智杀，看似声色不动，却每一步都抢在对手之前，暗暗牵制棋局走向。任何不利的东西在他手上都能转变成他自己的棋子。
他的话说的很对，阴谋就是靠骗。但慕容馥却在想，“那他为什么不骗我，他让我知道这么多难道仅仅因为我不是他的威胁吗？还是另有缘故？难道他已经知道我的身份？
慕容馥压下心头繁冗的疑虑，漫然转眸，幽幽叹道：“我这段日子时常担心，走着走着就被你算计去。可是有时候我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对你的一切并不了解，为什么就不离你远一点，也许这就是我曾听人说的：‘未知事物对于人拥有绝对的吸引力。’偏生我这人就是好奇心太强。”
这番话说的连她自己也不知是真是假，眼神乍一凝神，却是对上他的眼。他带笑的眼中似有波凌轻动，折光微闪，那一抹潋滟的墨色蕴了融了深潭的冷澈，这一眼本该是冷透心骨，可是那一股冷凝之中仿佛有着一股热意，一瞬间灼入了心底。
慕容馥不落痕迹的移开了目光，不得不移开目光，她怕这一点的灼热融化了她所有的灵台清明。
云息踱步出去，看着慕容馥方才离去的方向，只余得黑漆漆一片。
更夫已打过四更，静夜甚美，星光披露，泠月明晃晃的光，流光凛凛，映得云息面容明一面，暗一面。
他白衣缓带，凭风如水，黑发用白丝松松束着，长身玉立，那贵公子的样貌，无半分骄躁，平静如水，眉风不动，端得是随意清闲。
他面带浅笑，轻声一叹道：“今晚的月色仿佛也知晓人心，竟是这般的温润清明。”他静静凝望月色下的水面，水潋潋轻泛縠纹，在他墨玉般的的眸心一漩而泯，化为无垠无尽的幽深。
明家的房舍集优而选，有秀有度，浑然一体，踏水而上，环圆而建，显得甚是清广开朗。这听水阁更是集个中之大成。
萧子岩跟上云息，看他略微凝思的神情，欲言又止。
云息背对着萧子岩，缓缓道：“子岩，你想说什么？”
萧子岩听他问道，也不把话留在喉咙口，走到与云息并肩，直接道：“公子似待慕容姑娘不同？”
云息默了片刻，才问道：“你觉得她如何？”
萧子岩煞是一愣，道：“慕容姑娘面不着粉，虽不能说是绝色，但眉目精致清朗，英气乍现，非等闲美人可堪比的。然而她行为不拘，洒脱随意，男女间也没个计较，况且还身份不明，公子……”
萧子岩见云息好笑地看着他，声音不由得渐渐变小。
云息身子微侧，抬眸看他，轻轻的拂了拂萧子岩的肩，面容温雅，摇头道：“你是担心我会因为她……不会。”
云息道：“她很聪明，她懂得不在我面前藏匿自己，这一份真，本身就是聪明。聪明之中带有一份天真，仿佛不通世事，想必她是初涉江湖。”他清冷面容之上隐含了一丝极淡的赞赏，但目光如星，冷静至仿佛无情，淡淡道：“但这些不是她身上最主要的特点，我方才问你的意思是，她特别于何处。”
萧子岩想想道：“修为。江湖上能十八岁前到达准武圣的实在不多，更何况还是名女子。”
云息静静垂眸道：“你可知她练的是什么？”
萧子岩略一皱眉，随即摇了摇头。
云息看着波光鳞动的水面，似将一切尽揽眼底，极淡地笑道：“师父曾说，所谓‘玄天九式’中有九层。平常武功，练法可以不同，归咎起来大抵只有一门路子，但‘玄天九式’不同，能有两路入手，为阳、为阴，只因师父九式占五，不全，无法得知这两路之后能归于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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