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颜自小除了对慕容馥之外，其他人都甚为冷淡，可此时苏竹溪脸上温柔的笑竟让她有种亲切之感。
苏竹溪道：“姑娘用内劲过度，以致于内劲絮乱，我师傅耗尽精力为你打通奇经八脉，才将你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欢颜心下感激道：“尊师救命之恩，应当面道谢。”
苏竹溪走近欢颜，道：“此时师傅应是睡下了，得明日我带你去竹园见面。”
苏竹溪脱下了外袍披在她身上，欢颜只听得他说道：“山中夜风冰凉，姑娘衣裳单薄又大病初愈，应当注意。”声音一顿，道：“还未曾乞问姑娘芳名？”
欢颜看着他，难得露出一笑，道：“我叫欢颜。”
欢颜笑出了一对梨涡，眼下蝴蝶颤动频频，深深如醉，花圃之中那些开得妖艳的花霎时间失了色彩。
苏竹溪看着她的笑，只觉得此时竟像桃李杏花，妩媚竟芳的节度，仿若花的凋落与绽放，尽在眼前女子的一笑之问。
苏竹溪道：“姑娘名叫欢颜，自应常笑，才对得起为你起这名字之人，让自己笑起来便像能给人带来欢颜一般。”
欢颜轻轻一愣，随即眸光一转，凝视着他，心中思量：对得起为你起这名字之人，可惜他们早已不在人世，我还能笑与谁看，谁能绽我欢颜。
她顿时若骨鲠在喉，只望着他，说不出话儿来。
四目相对，映此轻盈月色，欢颜看到他眼底闪动那一片明明暗暗、起起落落的深处是她的影，内心深处涌起莫名的情绪。
苏竹溪忙移开她的眼，岔开话道：“我们到前面小亭处坐坐吧。”
他说着，微微一笑，有几分孩子气的伸了懒腰，拿起方才种植花卉的工具，向那石子路尽头的亭子走去。
他边走边道：“姑娘此次因祸得福，不仅打通了奇经八脉，而且内劲修为连跃两阶，已臻通元后期。姑娘看起来不过二八之龄，能有如此修为，当真可喜。”
欢颜听得他欢喜说着，不禁疑惑：“‘通元后期’是指什么，望请公子详解。”
苏竹溪不由一惊道：“姑娘是练武之人，怎会不知道内劲分阶？这是区别高手与一流高手的分水岭，通元后期是武者修为的第一难关。”
欢颜摇摇头：“我当真不知，我的武功尽是惜姐姐教我，她未曾跟我说过，我是不知的。”
谈话间，他们已走至凉亭里。
苏竹溪见欢颜坐下之后，方跟着坐下，解释道：“武者修为高低，除了看武技招式，更主要的是看内劲。修武之道，以内功为体，以武技为用，体用为一物二面，互为所用，缺一不可。招式间以靠勤练而练出来，但内劲修为便要看此人的天分资质。一个武者他的招式练得再精湛，若是内劲修为不好，那不能说是真正高手。”
他解说着，一句句，一道道，声音慵懒绵长，闲适安雅。
“修武者一般从凝气期开始修炼，凝气期分三阶，凝气初期，凝气之中，凝气之巅，一条气脉由细到粗。突破凝气期便达乘气期，亦分有三阶，乘气前期，中期，后期，两道气脉亦是由细而粗。乘气之上便为通元期，通元期亦是有三阶之分，通元初期，通元中期，通元后期，四道气脉带出气劲由细到粗循环而动。通元期是武者修为的第一个难突破的点，突破得了才能有更多的突破，很多突破不了一辈子就停在这儿。
“通元之后便是固原期，亦分三阶，固原初期、固原之中、固原之巅，依旧是八道气脉由细而粗。此时其中是八道气脉带出八条气劲，这已能用来区分高手与一流高手。固原期是一条分水岭。突破固原期三阶，便徘徊于准武圣与武圣之间。准武圣是十道气脉贯彻而动，内劲修为能达到这里的江湖上便能数得上手指了。其后便是武圣，十二正经循环带出气劲循环贯通，周游全身。武圣也是有断阶之分，武圣初者，气劲强霸有劲，如夏日闷雷；中期则趋于沉稳，细柔绵长，似如春雨；而武圣的最高修为境界犹如普通人一般，举手投足，便似无修为于身，其他低阶武者感应武圣末阶，最多也只能感应得凝气期。对于世上许多人来说，武圣是他们追求的最高境界，武圣之后便不再是寻常武者能够企及之境地。虽从武圣要达天行之间只差一阶，但差别可大了去，要突破武圣而上天行。”
“师傅说，需要的不是能力，而是机遇。因为能达武圣之人，能力已都是极强。现江湖上达天行者的，师傅说，绝不会胜过两个。”他的声音极缓，说说停停缓缓而出：“其实，任何修为都是无境界的，古人曾言的‘学无止境’应当就是如此，恰如当年，谁会知道武圣之后竟然还有天行者这修阶，我们哪里能知悉，这天行之后，还有什么。人就是在不断突破中发现新的境界的。”
欢颜微一运气，才发现自己体内运气顺畅。吐纳间四条气劲比以前粗壮了不少，但体中劲力回撞，胸口竟有几分绞痛。手不由自主捂住胸口，眉尖微蹙。
苏竹溪忙问道：“欢姑娘，你没事吧？”
欢颜咳了几声，摆了摆手。
苏竹溪道：“你大病初愈，这两个月里每日应做养调息，切忌动用内劲外泄。轻则修为尽失，重则有性命之忧。”
苏竹溪继续道：“这内劲修为每跨一阶难度便越大，有些人练一辈子，有可能还是停在通元初期。有些人轻轻松松便越过了，恰欢姑娘你。所以，切忌，这段日子莫要使内劲。”
欢颜点了点头，放开了内劲，喝了口茶，便觉得舒坦多了。
苏竹溪道：“二十岁之前便可以断出一个人的此生修为境地高低，若一个武者二十岁前没有达到固原初期，那么他此生即便怎么苦练，也很难成为武圣。姑娘此番会气血攻心，导致内劲混乱，是因为姑娘长年借万年玄冰修内劲，这倒是常人难得的机遇，可是有利也有弊。没有名师点津，打通经脉，使得寒气积于体内。再经你猛然间逼发内劲，寒气随内劲窜动，堵住经脉，才得重伤。”
“寒气积于内”。那惜姐姐这十年来练得比我勤，几乎日日打坐于寒玉床上，岂非比我严重许多。
欢颜心里想着突然焦急了起来。
她心中不由得迷茫：“可是姐姐如今会在哪里，还会在桐香居等着欢颜么。”
欢颜怎么会知道，若耶山下一别，竟让她们的一生，走向另一条路，再也回不到最初的轨迹。
世事的变幻，太多都在一念牵系之间。
不知怎么，她望着天上十分发凉的月盘，恍惚间觉得，一切山高水远，无法抵达，无法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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