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是客气。”达米安说。
“的确，他没有太客气。”马洛里太太边说边轻快地走进了房间，她在厨房无意中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其实，”她向马克解释道，“达米安来这里的时候，刚刚被神父从神学院赶出来……”
“妈妈！”克莱尔一边惊呼，一边笑了起来。
“啊，我只是随便说说，达米安知道我只是开个玩笑。他像其他人一样，离开神学院后去了伦敦，希望能找到铺满黄金的道路……”
“我并不期望有这样的好事，伊丽莎白阿姨，只是因为爱尔兰没有为她受过良好教育的儿子提供工作。”（这么说来我们也算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了？马克心想。）
“……就像我刚才说的，希望找到铺满黄金的道路，”马洛里太太高兴地继续说，“他发现找房子很麻烦，而那个往外租房子的老女人又把他骗了。后来，克莱尔看他处境可怜，把他从泥潭里救了出来，给他介绍了我家隔壁希金斯太太的房子，帮他住进一间干净体面的屋子里。希金斯夫人虽然有缺点，却是一个很讲究的女人。”
“我也十分感激。”达米安盯着克莱尔说道，然而克莱尔却没有看他。
马克转身看着克莱尔。电影正在放映残忍的画面，她被迫回到座位上，而且因为内心的厌恶，她微微张开了嘴唇。显然，银幕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任何戏剧或电影中的表演，无论演技多么差，似乎都可以吸引她那孩子般的注意力，使她全神贯注。她就像个孩子，于她而言，银幕上放映的东西都是真的，不管情节多么做作，也不管画面多么不真实，她都会信以为真，好像没有任何辨别能力，完全看不到其中的捏造成分，也看不到摄像机、麦克风和道具。有时，他真羡慕她看电影时可以那么投入。
银幕上，一个小女孩走进了教堂，仰着脸跪到祭坛前，一道斜阳照在她的脸上。
祈祷奶子长大点吧，哈利心想。他有些烦躁不安，眼前场景的宗教色彩太浓了。
渐渐地，银幕上出现了犯罪画面，哈利的脸上也慢慢浮现了一丝邪恶的微笑，像一条裂缝在干燥的土地上蔓延开来。这仅仅是个开始，一个犯罪团伙揍了那个软弱的教区牧师，把他捆了起来。现在，他们又抓住了上前护着牧师的那个小娼妇，折磨她，要她说出密码。其中那个狡诈的小痞子真够她受的。这人外号野兽，他身材矮小，浑身毛发。他深吸了一口香烟，用发红的烟头指着她的脸，威胁她。这种酷刑的经济性和有效性引起了哈利的兴趣。遗憾的是，那个小娼妇躲过了烟头，开始哭诉起来。警车的呼啸声打断了眼前的一切，哈利遗憾地目睹了坏人被捕的全过程——不过，没有残忍的枪战哪还有什么刺激可言？结果，至少有两名警察死于这场枪战当中，死者还包括那个恶棍头目（他发誓死也不会被警察带走）。电影的结局真不错。真的不错。灯亮了起来，哈利离开了电影院。
灯突然亮起来，观众随之开始骚动，有的打着哈欠，有的眨着眼睛，有的四处张望，希望能够找到吸引眼球的东西。虽然无法改变电影结束的事实，但他们还是一时无法接受娱乐的突然中断，心里既困惑又怨愤，好在音乐骤然响起，在近乎天堂般的合唱伴奏下，一个杀猪般的声音唱了起来：
爱是何等美妙，
爱是四月玫瑰，
仅滋生成长于
最美丽的早春。
人们吹着口哨哼着歌，随着音乐节奏轻轻地用脚踩着节拍。他们是弗朗西斯·汤普森的粉丝，马克心想。
天使们保留着他们古老的地方——
蹬翻石块便可展翅飞翔！
是你，是你那冷漠的脸庞，
错过了那么多世间的芬芳。
布丽姬特的心跟随音乐跌宕起伏的旋律而沉醉。歌曲是那么的美妙，她闭上眼睛，让心在歌声中荡漾，仿佛被海浪拍打着。她知道自己深爱着莱恩。“莱恩，你不觉得歌很好听吗？”她小声地问。
莱恩对“何等美妙”有点困惑，他不太确定爱情是什么。不管怎样，他喜欢这首歌，曲调轻快，歌词简单，除了第一句：
爱是金色的皇冠
使男人成为国王。
莱恩就算死也不会说这句话，但和布丽姬特约会的时候，他的确觉得自己像个国王。布丽姬特那么漂亮，那么爱笑，那么可爱。
电影院又播放了一遍劳里·兰斯顿唱的《爱是何等美妙》。多琳对这首歌总是百听不厌，她从头听到尾，压低嗓音跟着哼唱了歌词。回家之后，她就可以打开劳里·兰斯顿粉丝俱乐部的包裹了。
“我出去一下，莱恩。”歌曲结束时，布丽姬特小声地说，“我要去见个朋友。”
“好！”莱恩粗声粗气地吐完这个字，便站起来让她过去，“吃冰激凌吗？”
“嗯，太好了！”
“哪种味道的？”
她犹豫了一下。
“这个月畅销的是哪种味道？”
“香蕉味，我猜。”
“那就香蕉味的吧！”
管理员通过银幕要求顾客不要离开自己的座位，因为销售人员会到电影院的各个座区去。然而，前排两个卖冰激凌的姑娘面前还是排起了长队。如果他现在不去，香蕉味说不定就卖光了。可是如果他离开，可能会有人抢了座位。犹豫了片刻，莱恩把他的外套放在座位上，然后一边瞅着座位，一边迅速地沿着过道走向长长的队伍。为确保万无一失，他把布丽姬特的包带在身边，尽管他觉得这样做有点可笑。也许拿着包的一角就不会有人错认为包是他的了，可这样一来，可能会有人认为他是在用布丽姬特的钱买冰激凌。不管怎样，他很庆幸自己顺利回到了座位。他把香蕉味冰激凌一边一个放在两腿的膝盖上，面无表情地盯着银幕上忽隐忽现的广告（宣传着本地的商店、咖啡馆和美发沙龙），等着布丽姬特回来一起吃。
过道里，布丽姬特和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年轻人撞到了一起。那人粗鲁地咒骂着，没道歉就冲进了洗手间。
“算了！”布丽姬特一边揉捏胳膊，一边自言自语，“神经病！莱恩不在场，算他走运。”
布丽姬特小心地坐到冰冷的马桶座上，愉快地回想着莱恩那强健的肌肉给予她的安全感，以及被他抱在怀里时那种小鸟依人的美妙感觉。
哈利狠狠地朝布丽姬特身后的墙上撒尿，看见脚边便池里有一块樟脑，便对准它，让尿液像水管的水一样喷在樟脑上，结果却溅到了他的绒面革鞋上。他慢慢地扣上前裆的扣子，面对墙皮已经脱落的墙壁，仔细地察看了上面的铅笔画以及那些不必费力就能理解的文字。没错，这正是他想对那个鬈发小贱人做的。这也是她所需要的，当然也是他们俩所需要的。别自大了。贱人。哈利小心翼翼地梳理着自己油腻的长发，对着镜子勾了勾唇，露出了轻蔑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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