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特里克，坐着别乱动。”帕特丽夏“嘘”了一声。
帕特里克根本不理会她的斥责，整个晚上只和她说过一次话，还是为了向她索要买冰激凌的钱。她拒绝了帕特里克，并因此而感到心情舒畅，毕竟她的零用钱（考虑到她的额外支出）比他的多不了多少，而且她必须买长筒袜、口红、阿司匹林等物品，但帕特里克却像幼小的动物一样开支很少。男孩的确很省事，他们没有头疼的事情或者其他烦心事，而且家人也不指望他们做很多家务，难怪帕特里克在学校里表现十分出色。可是她就不同了，家人总是期望她什么都做——既要学习，又要帮忙做家务。考试的前一天，她实在忍无可忍，便哭着大闹了一场，嚷嚷着她需要一些时间，一些可以什么都不用做的时间——不用学习，也不需要做家务，就那么安静地待着。当时家里人都吓了一跳，不知其所以然。然而，马克明白其中的原因，虽然他来她家的时间很短。看到她哭闹，马克肯定会感到不自在，不习惯家里有人号啕大哭，因为其他人不会过她这样的生活，也不会像脚下踩到地雷一般发泄自己的情绪。她觉得，这个家的最大问题就是太多的人挤在一处……最后，她冲上楼，“砰”的一声关上房门并上了锁，身后传来母亲生气又担心的声音：“算了，如果她愿意，就让她待在那儿吧，这个傻孩子。也许等她饿了，就知道感激别人对她的好了。”她可以想象母亲嘴角后缩，看起来十分苍老的样子。可是，马克什么事情都清楚，因为她在锁门、悄悄爬出房间时被马克撞见了。马克对她咧嘴一笑，请她去他的房间，然后给了她一些巧克力和名叫《一个青年艺术家的画像》[1]的书。她把书带回自己的房间，从头到尾细细地读了一遍，仿佛干燥的海绵一般，吸着书里的悲伤、反抗、叛逆以及对自由的渴望。她真希望斯蒂芬和她同龄，这样自己就可以和他相遇，与他交流，告诉他自己的见解。巧克力也能帮她在楼上待上一段时间，调节自我，为自己赢得尊严，以便最终下楼的时候可以掌控局面，表现得十分从容和甜美：坐下时两膝并拢，裙子端庄地搭在膝上，然后一边说谢谢，一边和他人交流，而其他人则是既迷惑又尴尬，显得无地自容。那一天真的是一个转折点，因为她围绕着马克借给她的那本书撰写了考卷的答案。布鲁克斯小姐对这份答案印象颇为深刻，于是把答案传给女修道院院长看，结果院长又小题大做了一番，只因她的一个学生一直在读詹姆斯·乔伊斯。最后她的盛名在女孩当中流传开来，知名度几乎可以和露西·特拉弗斯（因乘男友的摩托车上学而差点被开除）相提并论了。
结果，那本书让她下定决心要成为一名作家。她发现，不同于以前的选择——修女（没有型的衣服，直发，细声细语，对青少年而言是友善）、奥林匹克运动员（衣服太少，短发，精神饱满的声音，对青少年而言是鼓励）、芭蕾舞演员（蓬蓬裙，平底鞋，完全梳到脑后的头发，没有声音，对青少年而言是一片茫然），这一新的热情即使在嘲讽下迅速露出了它的外部标志（深色的衣服，蓬乱的头发，响亮的声音，对青少年而言是困惑），却依然深深地吸引着她。
马克和克莱尔就坐在几排前，帕特丽夏突然看到他们银幕映照下的身影，同时也意识到自己下巴上的小脓包流出了血。她开始庆幸她和帕特里克会在马克和克莱尔之前回家，这样他们就不会碰面了。
她想知道克莱尔是否介意马克给她辅导作业。确实马克帮了她很多，如果不是和他的友谊，她如何能在母亲那荒谬、古板、强制性的教导下保持理智和自尊呢？要知道，在母亲古板的教导下，她和同龄人交朋友几乎是不可能的——倒不是说在布里克利城她有什么值得深交的人。
“帕特里克，别再乱动了！”
***
吉卜林神父逐渐摆脱了困惑和尴尬，开始收集整理周围的信息，使心烦意乱的自我恢复内心的平静。他冒险向左边瞥了一眼，那个胖女人（刚才因为踩了她的脚，被她指责为走路不长眼睛）显然已经忘记了被踩的事情，眼睛盯着银幕，一只手正有节奏地从膝盖上的纸袋里转移到嘴里。纸袋发出噪声，嘴里也同样发出噪声。他鼓起勇气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似乎每个人都忘记了他刚才的打搅。很显然，他的打搅只不过是暂时中断了他们与银幕之间的密切交流。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把注意力转向银幕。
经过几分钟近距离的视觉和听觉接触，他仍然没弄明白电影的表现形式和目的。正在放映的电影并不是《圣女之歌》：这一点显而易见且令人不安。他向左转了转身，然后突然又改变了主意，把身体转向右边，却看到身边坐着的那位浑身散发着香气的年轻女人正在抚摸头发。
“对不起，”他说，“请问，今晚还有别的电影上映吗？其实，我原以为……”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那无礼、轻蔑的目光打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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