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这个夜晚终究不平凡，就像八月十五的月亮，有着许多人定位的意义。这一夜，虽没风雨大作，没雷鸣电闪，没神龙再现。可这夜，对杨凡而言，是迄今为止最不平凡的日子。他要设想很多很多的方案，需要考虑很多很多的交流言语，需要思索很多很多的立场利益。
因为明天，将是林宇宙发工钱的日子。
前一日傍晚，工人、老板、厂门前，双方目怒相视了许久，都没开口。因为开口，就是钱，谈钱，伤和气，伤感情。好在，敢开口的人们杀了回来。诸葛风云和他的队员，尽兴而去，败兴归来了。他们似乎已失去出门时的兴奋和锐气，个个眉头紧锁，像是群疲惫了一天没吃饭的饿死鬼。但是，他们的饭来了，而且正板着面孔看着带头开叉车的诸葛风云。
诸葛风云看见林宇宙，顿时“回光返照”。一脚刹车加熄火，停下叉车便跳下并用手指着林宇宙脑袋喊道：“林宇宙！钱了？”
“我的货了？”林宇宙几乎是用同等气愤口气反问。
“货在车上，一分一毫都没卖出去。你以为我真要卖你什么鬼材料。哼！我是故意这样做，逼你来工厂。”说这话时，叉车战队队员们都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诸葛风云。
“好！把材料完完全全归位，我就给钱！”
诸葛风云听见这话，感觉林宇宙是来真的了，过去，他可从来没说“就给钱”三个字。总是“相信我”，“再缓缓”，“下个月一定”，“我绝对会”。但这真，总给人一种虚妄感觉，像在做梦。因时间紧迫，诸葛风云没去细思考，一声令下，让堵在厂门口的工人把路让了出来。
林宇宙站在原地，没跟着诸葛风云前去审查材料的归位，他十分明白这世界要钱人的苦心。可他的心，是石头做的，一直只在想一个两全其美、和谐开心的办法。因为他的抵押贷款还在审核，他是没有魔法突然间变出几百万人民币的。
归还材料的工人们，为了共同利益，积极分工协作，十个人堵住门口，五个人看住林宇宙，其余人全都去归位原材料。毕竟，人多好办事，人多力量大。
二十几分钟后，所有原材料都回到了之前所在的地方。诸葛风云看了看，觉得可以，就号召工友们回去要钱。
……
员工食堂，林宇宙就在那等着工人们。他就像台风的中心，不动如山坐在工人们围成的包围圈中。他揉了揉太阳穴，吃力地说道：“大家找位置坐下吧！我保证，不跑。”
“你还能往哪跑？跑得了和尚跑不掉庙。”诸葛风云接过话。
林宇宙简直无言以对，低下头，揉揉额头处的印堂穴和眼角。他看起来那般力不从心，那般需要人照顾，那般心力交瘁。就像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在黄昏下佝偻前行，慢慢走，慢慢看，慢慢抹去眼角心酸的泪。
突然，坐下的工人中有人吼道：“少在哪弄虚的，我们要钱，快给。”
说话的，是李为国，他已找林宇宙谈过三次。三次，林宇宙都是用了这招苦肉计。想一想，诸葛亮一共才36计，面对一百多人，那肯定会重复。而且，现在还有他后人的后人，诸葛风云在，恐怕今日，他真该诚实了。
李为国续上气势，继续追问：“林老板，你已经半年没给我们在场的人发工资了，对不对，有没这回事？”
“有！”林宇宙小声地答，然后摸出一支烟点燃。
“你说什么，我们听不见，难道你一个大男人，这点事情都不敢承认吗？”
“老子说有！有！没听见啊！”林宇宙像川剧变脸一样，转瞬间，由落难枭雄变成了红脸关公。
李为国又问：“既然有，那为什么不给人工资，为什么找你像找千年人参一样难？”
林宇宙轻蔑地看了李为国一眼，吐出口烟雾，霸道回道：“我说了不给吗？我问你们。”
“那你给了吗？”诸葛风云发飙了，拍打桌子怒吼道。
工人中也有人插话：“刚才怎么说的，把原材料放回原处，就给钱。”
“什么？我说的是完完全全归位，你们动了，那还有可能完完全全还回原来模样吗？傻……”林宇宙开始玩文字游戏了，欺负这帮老实人。
诸葛风云越听越气，一脚踢开一把椅子，截断了林宇宙话道：“你他妈再敢说，信不信我现在就弄死你个王八龟蛋！今天，你不给钱，就别想出这门。”
“好！来呀！弄死我！弄死我你不但拿不到钱，还要赔钱养我一家人，还要去坐牢几十年，有那心里准备没？”林宇宙也蛮横起来。
两个男人开始了怒目相视，咬牙切齿，势头如两头对峙的猛虎在争夺配偶般。可是，在这严肃而紧张的时刻，一首《小苹果》从一部老年手机中响了起来。而且，一来就是能嗨翻全广场的高潮节奏。
原来是电话来了。电话是张师傅托人打的，打给胖子代表，让他帮忙转告林宇宙，自己的伤是工伤，需要赔偿。简单讲，就是吃水不忘挖井人，要钱莫忘张师傅。
下一秒，胖子代表便将张师傅的意思传达给了林宇宙。
林宇宙当然不愿，推开驾着他肩膀的诸葛风云，坐下道：“我不是不承认欠你们的钱，我只是真没有那么多钱。而且，你们也不能瞒天要价，出个什么事都让我买单。”
“张师傅是你害的，你怎么不能买单。难道要闹出人名，你才开心。”胖子代表据理力争。
诸葛风云也来煽风点火：“实话告诉你吧！今天我们去报社了，记者明天就来，到时候你是会出名的，全国上下都会知道有你这么个不要脸的老板——林宇宙！”
“你才不要脸，你全家都不要脸！我林宇宙，走南闯北，什么风浪、苦头没吃过。我还怕你们了，叫记者来，报导，报告我欠薪不发、人品泼辣，老子不怕！”
事件就在这不合理的地方，不合理地争论了一个钟头，没有结果，没有收获。互持观点的林宇宙跟工人们，像一个盒子般打开盖上，恶性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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